是火焰?是刀片?是尖锐的玻璃残渣?还是午夜的一场流星雨?
记忆失控,无法言说最初的元凶。
疼痛也早已呼啸而过,只留下一道疤痕,要把一段时光深深烙印。
那一块修复的表皮,与周遭的皮肤隔断了音讯,不知如何连接才能天衣无缝。
缝隙终究残留下来,颜色浅淡,无法深入黑夜,适合在阳光下闪亮。
当被提及,阴湿的角落里响起一声惊雷——那裸露的疤痕无遮无拦,无处躲藏,无处不在地跳出来示众。像展示一枚果实,不说伤痛的酸楚,只说忍痛的勇敢,如分娩的孕妇一般荣耀。
一生都不想安分,没有归宿。自始至终,随着一具肉身,漂泊天涯,寒月悲歌。
幸运的是,伤疤不在以貌取人的脸上,不在要支撑一撇一捺搭建出人格的脊背上,不在要跋山涉水的腿上,它只是落在了隐约可见的手腕上。
当手腕向内,谁能知晓这是一只曾经受伤过的手?除非想要炫耀,让手腕向外,昭告世人,曾经饱经沧桑。假以人们谈论的:经历是一笔财富。那就另当别论。
一道浅浅的伤疤,在明处暗处只管将隐情藏匿。一如既往说着花好月圆,天长地久,你问与不问,看与不看,疤痕一直在这里。
谁种下的因果?而今时间让它结成厚厚的痂。凸起的部分是半个落日在山腰里探出的头,窥视着人间的生老病死、爱别离、怨憎会、求不得、放不下。
不久,终究要落下去。沉入黑色的夜幕,不再诉说关于爱与恨,情与仇的话题,一切归于寂静。接过孟婆递上的汤碗,灌入百结不得解的愁肠,将前尘往事一笔勾销,从此互不相识。
翻掌为云,覆手为雨。展现或者掩蔽,只在一掌之内。
悬在手腕上的疤痕,若隐若现,欲说还休。怎敌得过沧海桑田的风霜雪雨?
透过薄薄的疤痕,粉红色的血肉相依,不离不弃,合力制造一块痂,盖住激荡不安的岁月。修补青春年少的无知与莽撞闯下的祸端。
只因爱得太过用力,山崩地裂,不复周载,浩浩汤汤,汪洋恣肆,排山倒海之势,决了泥筑的堤坝。当无力抓住一根漂过的稻草,徒然将黑发淹没在滔滔江海之中,水面复归一片苍茫。
该说的都已说尽,月轮空华,徒留一段宿命洞穿黑暗的窒息。
自此,再也不闻呻吟之声,再也不喊一句疼,放弃执念,独善其身。
历史在身后隐入丛林,现实在眼前搔首弄姿,未来在臆想中趋向死亡。疤痕在阳光下闪烁其词,在记忆深处生根发芽。
悬在手腕上的疤痕,从不轻易启口,透露一丝不堪回首。那已被埋葬了的疼痛,只能钉在十字架上,供奉于日月神殿之上,暗发幽谷之情。
随着捻亮的夜灯,触摸曾经的痴狂贪欢。一颗露珠滴落其上,多么沁凉的静好时光!
目光里闪过一株桃花——灼灼其华。一切都是命中注定。
悬在手腕上的疤痕,终于蜕变成一枚闪耀的勋章,别在命运的领口。
认或者不认,疤痕如星辰垂挂夜空;甘或者不甘,伤口在心上划过印迹,姹紫嫣红。
与生俱来,像一枚胎记,契入肌肤,跟随一生。
紧贴肉身,无从剥离,直到海枯石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