昔日穿新衣
穿新衣,过大年。
新衣被叠放在家里唯一的木箱里,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做好的,也没试穿过。那个时候,不管新衣还是旧衣,合身的几乎没有。哥哥穿短了弟弟穿,姐姐穿瘦了妹妹穿,至于布料和式样,更是没讲究,一件衣,能为春夏秋冬遮体护暖,夏天为衬衫,冬天裹棉袄。这样的合理使用,衣服尺寸自然是大些更好,试穿更是多余。
大年三十下午,孩子们有些心不在焉了。张家的男孩女孩早已穿上新衣新鞋,女孩衣服上的小花比春天山上的映山红还艳,男孩的绿军服更是神气十足。张家父亲是砖匠,带有几个学徒,家境殷实,他家孩子一年几套新衣,惹得小伙伴羡慕。当然,我不会为此伤心,孩子的直觉和世俗总是惊人,即使妈妈不说,我也知道,自己家没有男劳力,家境与别人家不可比。
年夜饭过后,是我最幸福的时光。新衣虽没张家女孩那样亮丽,也没那么合身,但妈妈冬夜里做的那双布鞋不仅秀气,且很合脚。这让我对妈妈很是佩服,就那么一眼,竟能把我这双脚看的那么准。那之后,我总是做梦,梦见自己给妈妈做了好多双新布鞋。
妈妈没有新衣裳,她说不喜欢穿新的,只要干净就好。那个时候我真的信了妈妈的话。昏黄的灯光下,妈妈穿着那件已洗得花白的蓝布衣,对着镜子,帮我梳头发,梳子轻轻地落在我的头上,一下,再一下,舒服得让我有些陶醉,妈妈轻轻地说着:今年家里又没超支,真好!像似自言自语,又像似和我说。“没超支”意味着家里不欠债,有盈利分红。村庄里,“超支”的家庭远比“没超支”的多。镜子里,妈妈在笑,我也在笑。
今日唱大戏
唱大戏是村庄过年的保持节目,从之前的现代样板戏《半篮花生》《红灯记》,到改革开放后的古装戏《天仙配》《女附马》……一年一个大戏。
寂静夜晚,雪花飞舞,一盏电灯、一盆炭火的点亮,让礼堂从此有了生机,也让村庄蠢蠢欲动。“他们开始排戏了。”人们奔走相告。
演员是土生土长的乡邻,村团支部召集,二十多个,既是演员,也是勤杂。
有人打探排演剧目,却很少问谁演主角。不是他们不关心,只是他们更清楚,村庄里的后生太把唱戏当回事,那认真劲,摊上谁演任何角色都会尽力。导演是村小的一位年长老师,任务不轻,既要指导舞台动作,还要兼顾二胡弹奏,好在锣鼓队曾请外地师傅点拨过,鼓点力道和速度急缓的把握已相当熟络。
演出是演员的事,也是村庄的事。正月初八,首场戏在礼堂戏台上演,这是村庄不变的规矩,即使周边邻村力邀,也得排在初九之后。
初八的夜比过年热闹,那是村庄引为自豪的夜。礼堂早被孩子搬来的凳子占据,长条凳,大方凳,将角落都塞满了。天还没黑,大人们就引着远来宾客挤进礼堂。此时的礼堂,早已是身影攒动,人声鼎沸,台面更是被高高悬挂在戏台两侧的灯光照得通亮。
喧天动地的开场鼓声,将礼堂喧闹气氛推向高潮,随后,鼓声戛然而止 。伴着悠悠二胡声,台上的大幕徐徐拉开,顿时,礼堂鸦雀无声。平日一起劳作的伙伴,此时粉墨浓妆,头戴凤冠金钗,身着长袍马褂,脚踏木屐款款登场。那唱腔、对白、提足、甩袖,一招一式,直叫台下看客惊叹不已。
这场戏结束后,就是走出村庄的日子,也是村庄扬眉吐气的日子。周边邻村真诚邀请,本土演员热情出演,一场,又一场,浓浓年味在西边宏村,南边杨村,东边胡村,北边汤村铺散开来,直到元宵夜。